陳文茜 2011-08-18 時報周刊 第1748期
一個神話被徹底地打破了，它是好事嗎？
溫州動車事故之後十七天，溫家寶親自主持國務院會議。會後不只拍板降低高鐵速度；對已批准但尚未開工的高鐵建設，決定重新評估其安全並暫停建設；而新的高鐵項目，全部暫停審批！「四縱四橫」邁向二○二○高速發展的中國，瞬間，象徵性地從中國地圖上停格了。
打自十五年前，第九個五年計畫起，中國政府主導拉動未來經濟增長的最重要投資計畫，從此轉了彎。以林毅夫為主為中國擘畫「超越凱恩斯」的經濟架構，所謂「中國城鎮化的故事」，其「鋼骨」也瞬間，斷了梁。
那一趟列車未來必然會寫進歷史。七月二十三日晚間八點三十八分，從杭州開往福州的D3115次列車行至溫州雙嶼，突然失去動力停駛。它像預言了什麼，同一時間，那個過度追求速度的中國地圖，正有數千台飛機、數百輛高速列車、數千萬台汽車，空中、地面高速移動著。但這一趟編號D3115的提速列車，卻失去了動能；沒隔多會兒，正如許多人已知，一輛由北京開往福州的車撞上了它。四節車廂一一撞落，一節車廂九十度垂掛橋梁上。
那垂掛橋上的車廂，更像引喻有如今天的中國政府；垂直直地晾在冰冷的夏夜裡，隨時虛脫地要斷了脖子般。搭列車的乘客有沒頭的，僵死的，沒胳膊的，哀號的，叫不出聲的……，一切皆發生於二○一一年七月二十三日八點多。
四十條人命，數十個家庭；還有中國民眾幾年來因高鐵對政府的膜拜與信心，從此改變了。
不過幾個月前，為了慶祝中共建黨，京滬高鐵通車，央視慣例地放只雞蛋擺桌上，顯示車子雖高速卻行駛平穩得很；同時斥資大手筆空中拍攝，凸顯飛機竟然跟不上飛速的中國高鐵。主播尖叫的聲音，言猶在耳，尖聲且急促，「我們正望著連結中國的兩大心臟城市鐵路，超越飛行的速度，它象徵著中國高鐵時代，一個沒有人能追趕得上的時代……來臨了。」
但是它撞車了，撞在不該撞上的政治及經濟時間點上。
世界上高鐵出事不是頭一回，中國溫州慘劇，也不是最慘的。十三年前，德國高鐵曾發生一起比中國更重大的高鐵出軌意外；它是全世界至今為止死傷最慘重的高鐵事件，總共一○一人於事故中罹難。災難發生的過程，比此次溫州動車事故還恐怖。六節車廂互相擠壓，扭曲互疊，堆成五、六公尺高的一團廢鐵，原本承載高鐵鐵軌的水泥橋徹底被撞毀，水泥石塊散落滿地。
事發過程更像離奇恐怖片。一名女乘客與兒子座位中間的扶手，事發時突然跑出一截巨大如刀子般的金屬條切，耳邊伴隨著淒厲的金屬刮擦聲。接著列車後車輪被切斷，之後的車廂便撞上了橋柱，然後不過一百八十秒之間，後面幾節車廂連環一一重力加速度相撞成一團。
但德國的高鐵神話並沒有因此破滅；事發後七分鐘，德國高鐵下令全面停駛；二十分鐘後所有重傷者以二十四架直升機轉送附近醫院；搜救工作進行三天，七十二小時才停止；失事原因的調查與訴訟共花了五年的時間。德國高鐵最終找出了肇事的原因「金屬疲勞」，並一路追蹤誰該為事先未綿密檢查而負責？三名德國高鐵工程師因過失殺人罪被提起公訴，德國高鐵也認賠，更換五十九輛同型號列車的車輪。
十三年後，德國高鐵依然徜徉於萊茵河畔。沒有人主張放棄高鐵，也沒有人喊話要它慢下來，因為那不是重點。德國高鐵本來無須神話的包裝，直升機從來是拿來救人的，而不是為官方電視台壯觀造勢的；真出事了，面對缺失，認真調查，勇敢承擔；民間也足夠信賴政府，不讓外行人七嘴八舌；最終德國高鐵，繼續行駛；其安全性至今無人質疑。
而災難規模小很多的溫州事故，卻因中國鐵道部危機處理其糟無比，結果不只葬送了中國的高鐵神話，還包括當年中國巨擘「高鐵四縱四橫」的經濟發展藍圖。
中國十多年來高鐵的技術自主研發也好，半偷半學也好，竟因此功虧一簣。中國高鐵其實負載了龐大的經濟功能。首先，這是領土廣闊的中國人流及物流運輸所必須的交通建設。沒有高鐵或其他的提速列車，就不會有下一個中國城鎮化的故事。而只有更大幅度的城鎮化，中國才能成功地轉型成一個不完全依賴出口的經濟體，中國的內需市場也才能成形。世界經濟也才能從完全依賴歐美消費，走向均衡的結構。
溫州動車事故後，一段動人的詩詞在網路上流傳著，「中國，請停下你飛奔的腳步，等一等你的人民，等一等你的靈魂，等一等你的道德，等一等你的良知！不要讓列車脫軌，不要讓橋梁坍塌，不要讓道路成陷阱，不要讓房屋成危樓。慢點走，讓每一個生命都有自由和尊嚴，每一個人都不被『時代』拋下，每一個人都順利平安地抵達終點。」
以居留香港為主的大陸學生於社交網站上點名最高領導人，要求公布事故的調查成員其姓名及背景；要求民間成立獨立調查委員會，並邀請國外專家參與，以昭公信。簽名文件中，年輕一代表態，他們要為死難者吶喊，並挑明說出自己已對政府失去了基本信心。因為他們眼中看到的已不是飛快的高鐵，而是慘劇後政府不盡力救援，事故車廂被以真正世界最快的速度默默切割掩埋。「不是雷，打斷了溫州動車；而是雷響，打醒了年輕人的盼望。」原來「我們的國家從來沒有因為富強而變得更文明。」
動人的詩句在網路大量流傳著，坊間朗誦著。民怨的沸騰有若一口將破口的熱鍋，蒸汽一開，隨時冒上來。
十七天之後，中國真的慢下來。溫家寶主持的國務院會議，決定暫停鐵路新項目審批。路透及《華爾街日報》下了一個共同的標題：「四萬億（兆）投資狂潮後，中國鐵路建設降溫成定局。」有點幸災樂禍的口吻。中國最大的券商之一中信證券報告估算，如果未來高鐵建設計畫資金被削減百分之五十，鐵路基本建設投資將下降約七千億人民幣；若此次出事的提速鐵路與城際鐵路也削減，總計「十二五規畫」中，中國將短少二兆左右的政府投資。於是在全球經濟降溫的波動中，溫家寶主持的會議，同一時間擱置高鐵，轉向以取悅民意的「保障性住房」，做為填補鐵路投資的缺口。
但請注意，這個政策轉向與原來的高鐵經濟所代表的經濟野心，全然不同。前者固然義正詞嚴庶民經濟，但後者才足以結構性地帶動中國的增長。因此，當中國高鐵叫停時，我們應關注的是那個未來「城鎮化的中國故事」能否持續？還是溫州慘劇竟不幸命定地終結了中國黃金三十年的崛起？
溫州動車事故或許本可以如德國高鐵般處理成一場單純意外或工程缺陷，改進後讓中國高鐵繼續飛躍；但它撞在一個脆弱且魯莽的中國機制，暴露了中國政治最敏感也最虛弱的神經，也終於阻止了中國繼續往前大邁進。
另一個可怕的是溫州動車事故的時間點，其撞車出事時間正是美國國債協商成僵局，標普將之降級之時；而大西洋另一岸法國第二季ＧＤＰ成長率為零，德國經濟只比上一季成長多出○‧一％。中國呢，消費者物價指數七月分ＣＰＩ又創下三十七個月新高。溫州列車，正撞上一個世界經濟脆弱的時刻。
許多人說溫州動車事故顯示中國仍只是一個大躍進型態的政府；不只人民跟不上它的速度，官員也跟不上，更甭談其良知與道德尊嚴。但我們必須同時承認，偏偏也在這樣一個叢林法則的社會運作裡，中國勤奮低廉的勞力，熟練的製造技術與政府強大驚人的計畫經濟能力，將中國以幾何式的增長，帶上了世界經濟的版圖。在這個叢林法則裡，或許沒有文明，或許太多誇耀；但它卻買下了世界最多的美債，使美國經濟足以借債拖延喘氣；並於二○○八年後成為亞洲成長引擎。高鐵只是中國叢林經濟發展的一面鏡子，驚訝聲中完成世界第一；意外事件中轟然倒下。它的崛起是奇蹟，殞落也是奇蹟。
中國開始反思高鐵，固是一個文明的起點，當然也是好的開始。但除了高鐵，何處的中國等得上人民的腳步？過去三十年的改革開放，從三峽大壩，南水北調，北京老城改造，近日「十二五規畫」在金沙江、瀾滄江峽谷中興建的西南水電大壩，哪一個符合「停下腳步」、「等一等靈魂」的標準？
而換另一個角度思考，中國若真的停下腳步是什麼局面？是一個更文明，可以讓人民平安回家的中國？還是一切減速，結果可怕地正好為已然疲弱的全球經濟，增加另一個完美風暴的中國？
當中國停、聽、看時，或中國政策大轉彎時，正如當年季辛吉的預言，世界也將為之震動。
一個神話被徹底地打破了，它是好事嗎？
溫州動車事故之後十七天，溫家寶親自主持國務院會議。會後不只拍板降低高鐵速度；對已批准但尚未開工的高鐵建設，決定重新評估其安全並暫停建設；而新的高鐵項目，全部暫停審批！「四縱四橫」邁向二○二○高速發展的中國，瞬間，象徵性地從中國地圖上停格了。
打自十五年前，第九個五年計畫起，中國政府主導拉動未來經濟增長的最重要投資計畫，從此轉了彎。以林毅夫為主為中國擘畫「超越凱恩斯」的經濟架構，所謂「中國城鎮化的故事」，其「鋼骨」也瞬間，斷了梁。
那一趟列車未來必然會寫進歷史。七月二十三日晚間八點三十八分，從杭州開往福州的D3115次列車行至溫州雙嶼，突然失去動力停駛。它像預言了什麼，同一時間，那個過度追求速度的中國地圖，正有數千台飛機、數百輛高速列車、數千萬台汽車，空中、地面高速移動著。但這一趟編號D3115的提速列車，卻失去了動能；沒隔多會兒，正如許多人已知，一輛由北京開往福州的車撞上了它。四節車廂一一撞落，一節車廂九十度垂掛橋梁上。
那垂掛橋上的車廂，更像引喻有如今天的中國政府；垂直直地晾在冰冷的夏夜裡，隨時虛脫地要斷了脖子般。搭列車的乘客有沒頭的，僵死的，沒胳膊的，哀號的，叫不出聲的……，一切皆發生於二○一一年七月二十三日八點多。
四十條人命，數十個家庭；還有中國民眾幾年來因高鐵對政府的膜拜與信心，從此改變了。
不過幾個月前，為了慶祝中共建黨，京滬高鐵通車，央視慣例地放只雞蛋擺桌上，顯示車子雖高速卻行駛平穩得很；同時斥資大手筆空中拍攝，凸顯飛機竟然跟不上飛速的中國高鐵。主播尖叫的聲音，言猶在耳，尖聲且急促，「我們正望著連結中國的兩大心臟城市鐵路，超越飛行的速度，它象徵著中國高鐵時代，一個沒有人能追趕得上的時代……來臨了。」
但是它撞車了，撞在不該撞上的政治及經濟時間點上。
世界上高鐵出事不是頭一回，中國溫州慘劇，也不是最慘的。十三年前，德國高鐵曾發生一起比中國更重大的高鐵出軌意外；它是全世界至今為止死傷最慘重的高鐵事件，總共一○一人於事故中罹難。災難發生的過程，比此次溫州動車事故還恐怖。六節車廂互相擠壓，扭曲互疊，堆成五、六公尺高的一團廢鐵，原本承載高鐵鐵軌的水泥橋徹底被撞毀，水泥石塊散落滿地。
事發過程更像離奇恐怖片。一名女乘客與兒子座位中間的扶手，事發時突然跑出一截巨大如刀子般的金屬條切，耳邊伴隨著淒厲的金屬刮擦聲。接著列車後車輪被切斷，之後的車廂便撞上了橋柱，然後不過一百八十秒之間，後面幾節車廂連環一一重力加速度相撞成一團。
但德國的高鐵神話並沒有因此破滅；事發後七分鐘，德國高鐵下令全面停駛；二十分鐘後所有重傷者以二十四架直升機轉送附近醫院；搜救工作進行三天，七十二小時才停止；失事原因的調查與訴訟共花了五年的時間。德國高鐵最終找出了肇事的原因「金屬疲勞」，並一路追蹤誰該為事先未綿密檢查而負責？三名德國高鐵工程師因過失殺人罪被提起公訴，德國高鐵也認賠，更換五十九輛同型號列車的車輪。
十三年後，德國高鐵依然徜徉於萊茵河畔。沒有人主張放棄高鐵，也沒有人喊話要它慢下來，因為那不是重點。德國高鐵本來無須神話的包裝，直升機從來是拿來救人的，而不是為官方電視台壯觀造勢的；真出事了，面對缺失，認真調查，勇敢承擔；民間也足夠信賴政府，不讓外行人七嘴八舌；最終德國高鐵，繼續行駛；其安全性至今無人質疑。
而災難規模小很多的溫州事故，卻因中國鐵道部危機處理其糟無比，結果不只葬送了中國的高鐵神話，還包括當年中國巨擘「高鐵四縱四橫」的經濟發展藍圖。
中國十多年來高鐵的技術自主研發也好，半偷半學也好，竟因此功虧一簣。中國高鐵其實負載了龐大的經濟功能。首先，這是領土廣闊的中國人流及物流運輸所必須的交通建設。沒有高鐵或其他的提速列車，就不會有下一個中國城鎮化的故事。而只有更大幅度的城鎮化，中國才能成功地轉型成一個不完全依賴出口的經濟體，中國的內需市場也才能成形。世界經濟也才能從完全依賴歐美消費，走向均衡的結構。
溫州動車事故後，一段動人的詩詞在網路上流傳著，「中國，請停下你飛奔的腳步，等一等你的人民，等一等你的靈魂，等一等你的道德，等一等你的良知！不要讓列車脫軌，不要讓橋梁坍塌，不要讓道路成陷阱，不要讓房屋成危樓。慢點走，讓每一個生命都有自由和尊嚴，每一個人都不被『時代』拋下，每一個人都順利平安地抵達終點。」
以居留香港為主的大陸學生於社交網站上點名最高領導人，要求公布事故的調查成員其姓名及背景；要求民間成立獨立調查委員會，並邀請國外專家參與，以昭公信。簽名文件中，年輕一代表態，他們要為死難者吶喊，並挑明說出自己已對政府失去了基本信心。因為他們眼中看到的已不是飛快的高鐵，而是慘劇後政府不盡力救援，事故車廂被以真正世界最快的速度默默切割掩埋。「不是雷，打斷了溫州動車；而是雷響，打醒了年輕人的盼望。」原來「我們的國家從來沒有因為富強而變得更文明。」
動人的詩句在網路大量流傳著，坊間朗誦著。民怨的沸騰有若一口將破口的熱鍋，蒸汽一開，隨時冒上來。
十七天之後，中國真的慢下來。溫家寶主持的國務院會議，決定暫停鐵路新項目審批。路透及《華爾街日報》下了一個共同的標題：「四萬億（兆）投資狂潮後，中國鐵路建設降溫成定局。」有點幸災樂禍的口吻。中國最大的券商之一中信證券報告估算，如果未來高鐵建設計畫資金被削減百分之五十，鐵路基本建設投資將下降約七千億人民幣；若此次出事的提速鐵路與城際鐵路也削減，總計「十二五規畫」中，中國將短少二兆左右的政府投資。於是在全球經濟降溫的波動中，溫家寶主持的會議，同一時間擱置高鐵，轉向以取悅民意的「保障性住房」，做為填補鐵路投資的缺口。
但請注意，這個政策轉向與原來的高鐵經濟所代表的經濟野心，全然不同。前者固然義正詞嚴庶民經濟，但後者才足以結構性地帶動中國的增長。因此，當中國高鐵叫停時，我們應關注的是那個未來「城鎮化的中國故事」能否持續？還是溫州慘劇竟不幸命定地終結了中國黃金三十年的崛起？
溫州動車事故或許本可以如德國高鐵般處理成一場單純意外或工程缺陷，改進後讓中國高鐵繼續飛躍；但它撞在一個脆弱且魯莽的中國機制，暴露了中國政治最敏感也最虛弱的神經，也終於阻止了中國繼續往前大邁進。
另一個可怕的是溫州動車事故的時間點，其撞車出事時間正是美國國債協商成僵局，標普將之降級之時；而大西洋另一岸法國第二季ＧＤＰ成長率為零，德國經濟只比上一季成長多出○‧一％。中國呢，消費者物價指數七月分ＣＰＩ又創下三十七個月新高。溫州列車，正撞上一個世界經濟脆弱的時刻。
許多人說溫州動車事故顯示中國仍只是一個大躍進型態的政府；不只人民跟不上它的速度，官員也跟不上，更甭談其良知與道德尊嚴。但我們必須同時承認，偏偏也在這樣一個叢林法則的社會運作裡，中國勤奮低廉的勞力，熟練的製造技術與政府強大驚人的計畫經濟能力，將中國以幾何式的增長，帶上了世界經濟的版圖。在這個叢林法則裡，或許沒有文明，或許太多誇耀；但它卻買下了世界最多的美債，使美國經濟足以借債拖延喘氣；並於二○○八年後成為亞洲成長引擎。高鐵只是中國叢林經濟發展的一面鏡子，驚訝聲中完成世界第一；意外事件中轟然倒下。它的崛起是奇蹟，殞落也是奇蹟。
中國開始反思高鐵，固是一個文明的起點，當然也是好的開始。但除了高鐵，何處的中國等得上人民的腳步？過去三十年的改革開放，從三峽大壩，南水北調，北京老城改造，近日「十二五規畫」在金沙江、瀾滄江峽谷中興建的西南水電大壩，哪一個符合「停下腳步」、「等一等靈魂」的標準？
而換另一個角度思考，中國若真的停下腳步是什麼局面？是一個更文明，可以讓人民平安回家的中國？還是一切減速，結果可怕地正好為已然疲弱的全球經濟，增加另一個完美風暴的中國？
當中國停、聽、看時，或中國政策大轉彎時，正如當年季辛吉的預言，世界也將為之震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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